昨天，北京第二小学校长李烈和我们高研班的校长做了一次轻松而愉快的交流，我们交流的主题是“构建学习型组织,促动极爱是主动发展”。在交流中，我特别感动于北京第二实验小学“以爱育爱”的教育理念，这也是我一直以来孜孜不倦探索的话题。

    记得二十年前，每当六一节到来时，我们学校都要在庆祝会上给贫困生送爱心，很多小朋友捧着校长交给“爱心”礼物，眼眶红了，泪水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们很少去思考那泪水背后的含义，为了突出活动的高尚意义，总是把 “此时此刻，学生激动得泪水溢满眼眶……”这样的语句强加在这种场合里。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在那些贫困生的内心世界里，无奈、痛苦的情感应该还会比感激更多一些，因为此时此刻，他已失去每个人应有的自尊和人格。在教育教学中，许多时候，我们觉得自己的行为是爱人的，可自己却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恰恰是伤人的，甚至是害人的。

    没有爱就没有教育，有了爱也不等于就有了教育，关键在于老师们如何处理好对学生的爱，这是需要智慧的。

    理解学生是爱的基础，许多“非爱行为”都源于教师对学生的不理解。我们都知道，所有孩子都像璞玉一样纯洁、质朴，在儿童的世界里没有贵贱尊卑之分，没有贫富悬殊之意识，你我他的界限比较模糊，也没有尔虞我诈、相互倾轧的坏心眼，所以在他们的世界里社会、国家、社团以及法律、道德、公德意识特别淡薄……这与我们成人社会是矛盾的、格格不入的。儿童所拥有的纯真之美是我们成人已经遗失的，而他们所不屑的却是我们成人世界最痴迷和追求的。所以，对于孩子一些非常怪诞离奇的想法、做法，我们总是“大惊小怪”，上纲上线，大加责罚，弄得孩子特别委屈，特别没有尊严，而又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很多孩子因此而非常反叛，和家长老师对着干的现象也比比皆是。

    去年的一个星期五下午放学后，天气不好，下着毛毛雨，我正准备回家，走到停车位旁，只见一位一年级的小男生正对着一棵小树撒尿，看到我走到旁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还很大声地向我问好。我走近时，他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而且像浇花似地在树叶上来回喷洒。在我们看来，这是一件极不正常、极不文明的事。学校厕所离他的教室只有10米远，他却冒雨跑到教室后面的绿化带对着小树方便，遇到校长时还一点羞愧感也没有，学校三番五次要求学生要讲文明、讲礼貌、讲卫生，而他在接受小学教育已经一学年的情况下还做出这样的事情。有了一段时间对爱的思考，所以我没有生气，也不想追究他的真实想法。我扶着他的肩等他把尿撒完，才小声对他说：“这是一种不文明的表现，而且，刚拉出来的尿还没有发酵，会把小树给烧伤的。”他睁大眼睛问道：“真的？！”我说：“是真的，因为我是农民的孩子，我在乡下长大，所以我知道新鲜尿会把植物的叶子烧坏掉。”“那我以后不再干这样傻事啦！”我看到他已经意识到错误，就叫他赶快回去，不要让雨给淋湿了。临走时，他还高兴地回过头来说：“校长再见！”看着孩子离去的身影，我想他一定会记住今天我和他的对话，也希望他能在这件事上获得一点进步。

    我们老师、家长都是从不懂事的孩子逐渐成长起来的，所以我们经常听到“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我是过来人，我还不明白你想干什么？”这样的话。确实，孩子的许多想法、做法即使像孙悟空一样变化无穷，也跳不出教师和家长“如来佛”的掌心。所以，我们经常能够像X光一样透视孩子的心，让他们那些古怪精灵的心思暴露无遗。孩子也经常被成人的这种能力给震慑住了，他们怎么也搞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和教师什么都知道，无所不能。孩子面对能看透他心灵的人时，要承担一份无法承担的心理重压，面对“精明”的老师和父母，他们会有一种无边无际的慌乱，一种无助的恐惧在心灵深处蔓延，孩子稚嫩心灵也因此经常受到无意的伤害。所以，能将孩子的内心“看透”，并不是成人的骄傲，而是成人与孩子交流中的一种诟病，因为“看透”将让孩子的心灵无法躲避责问的压力。比如，说谎是孩子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一道防线，他们总是在犯错误之后用撒谎或者推脱责任来保护自己，这与孩子是否诚实无关。然而，孩子蹩脚的谎言总是被我们一眼看穿，这是我们成人世界无法原谅的事情，所以我们拿出许多大道理来批评教育，甚至恐吓、体罚、心罚……

    记得上一年级的时候，老师教我们唱《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鼓励我们要像歌里唱的小朋友一样，捡到东西要交公。那段时间里，经常有同学捡到一分两分钱教给老师，老师也不断地表扬这些同学。那时，我特别羡慕那些同学，怎么运气那么好，就能在路上捡到钱？于是，不管上学还是放学，我总是一路寻找，希望能够捡到钱或者铅笔刀之类的东西去交给老师，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还是一天天地失望。一天，姑妈给我三分钱买冰棍吃，我想机会来了，如果把这三分钱拿去交给老师，老师肯定会表扬我。当我满怀希望，陶醉在被表扬的梦想中时，老师满面狐疑地问道：“真是你捡的？”我紧张得直发抖：“是……是……我捡的。”老师追问：“是吗？人家捡到的是一个硬币，而你却一下子捡到到两个，就你运气好？”我原来还以为捡到两个硬币上交，老师肯定会更高兴，我怎么也不明白老师为什么而不高兴呢？正当我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时，老师继续追问“在哪里捡的？有谁跟你在一起？”我害怕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老师乘胜追击：“你在想什么我早就知道了，你再不说实话，我就告诉你家长……”我终于哭了出来，老师还是不放过“哭是没用的，小孩子说话要诚实……”至今我也想不起来，我当时是怎么离开老师的。在那个年代，说谎就是对党，对社会主义不忠诚，是一件大事，一年级的孩子怎么成受得了这样的压力呢！结果是可以预见的。从此，我见到老师就害怕，一到学校去就肚子痛、拉稀，父母只好让我中途退学。还好一年的时间能够抹平我的伤口。第二年妈妈给我买了一个绣着红五星的非常漂亮的书包，才把我再次送进学校大门。

    理解孩子并不一定要看透孩子，如果我们真的爱孩子的话，我们就应当在平时的教育教学中，给学生保持自尊的机会，不要把他们的心灵逼迫得无处可藏。让每个孩子的心灵都拥有一处可以躲避责问的空间，因为只有保留了这个空间，孩子的心灵才有可能得以喘息，然后渐渐归于正道。